與其說找尋祖先的腳步,還不如說是尋覓,祖先雙手留下的指紋。
從達魯瑪克回來的那天,踏出車站的那一霎那,臉上滑下遲到五小時的感動。
也許我自私地,將腦中一部份的杏仁核,留在那片搖曳的樹海中。
「到這個空間來,你要轉換你的身份。你是這裡的人。」Lravorase 站在守護神前,領著從都市喧囂中晃蕩出來的我們,吸著一口平靜,撫摸安謐的肅然。
唱出名來,我們來訪了。
位於台東縣卑南鄉的達魯瑪克部落(Taromak),隨著不同的殖民政府,在時間走過的長條圖中,日本稱為大南,國民政府稱為東興,而學者分之為魯凱族群。
事實上,Taromak 指的是我們的家,是在這個空間生活的人。在這個碩大的循環中,達魯瑪克經歷了從舊部落 Kapaliwa 遷移至此、58年艾爾西秋颱的部落大火,以及至今仍在抗爭中的自主用電,保留下來的文化,並未因此而短矮。
走進校園裡,孩子的聲音與蝴蝶的拍打聲釀成一首自然的旋律,不自覺的灌入腦中,成了部落的報訊者,思緒跟著腦中的臀鈴聲,將路過的一切收進眼底。
「傳統會累積過去的精神價值,繼續地流傳下去。」在部落巡禮的過程中,Lravorase 的每一句話,好像籤詩般守護每個角落,我們邊聽著,邊進入復育的悠然雅道。
講解構樹的作用時,淡淡的七里香輕彈了鼻子,姑婆芋與芋頭的葉子大喇喇的穿出草叢,公雞搶戲的扯翻喉嚨哼出一陣笑聲。
這些生態圍繞著石頭、大樹,上山的獵人們,倚靠這些及各種動物的足跡,獵人用榕樹鬚牽引著這些轉生命運,延續其他生命。
祖靈屋保護著不同型態的存在者,那些心臟即使停止,卻會隨著小米的呼聲,轉換了方式跳動著。
放下行囊的站點,巴哥緩緩地帶著笑意走來,每一步都值得探索。
進屋後我不停張望,眼睛習慣性的尋找故事的來源。放大的照片、過客寫下的筆跡、對於基督的深重、細心放置的新杯子,就這樣,我們似乎又回到家了。
能醉多久呢,有些時候回憶就像靈魂,跟著獵人直到逝去。
行囊安好的躺在床旁,我們也就不停歇的到了廣場。
遠端的青年集會所,在古哥述說下,彷彿藉由風傳來了青年們團結的呼聲。
我們幸運的蹭上婚慶的邊緣,看著幾個年輕男女合力笑著佈置會場,隔天的歡樂似乎是提前到來了。
中央繫上天際的鞦韆,在七月時會由部落的年青男子到山上去搬回竹子,女生則負責採集葛藤編織成鞦韆繩,在幾天的採集,時常採出了姻緣,結下永恆的果實。
晚餐前,望著被山環抱的達魯瑪克,深吐一口氣,原來,無論多污穢的氣息,都會被蝴蝶轉化成美麗的翅膀,拍走那些白沙在涅。
時間,在這裡和植物一樣,走得特別慢,特別需要感受。
米飯散發著誘人的香氣,刺蔥鋪爬在香嫩的雞肉上,在眨眼的快門下紅藜探出頭,佛手瓜被素肉裹著隱藏美味,麻糬包覆著無法形容的珍饌,豬肉與蒜頭也讓我嘴角垂涎。
柯媽媽走向一道道出自她手的料理,如此細批薄抹的介紹,也夠讓大夥兒迫不及待的衝刺搶食了。碗筷的聲音跳動,也許山慢慢認識我們了,給了如此美好的第一份晚餐。
第一天的夜晚,我從粗心浮氣的踏入,逐漸變成海波不驚。
遠方傳來歌唱聲,有人配著幾瓶黃湯,有人啜飲咖啡,一陣談天論地後,闔上眼準備隔天撲向綠色的懷抱。
第二天,一早聽見溪流的聲音,也就清醒了。
眼前掃過一片上帝的紋路,極言其多躺著被一番沖刷的石板屋石材,桑樹溪是邊界值的藍,連溪流的聲音也如邊界值令人魂牽夢縈。每個人都借了一塊小石,當下還不知道,我們簽了無法忘懷的租約。
在進入舊部落 Kapaliwa 之前,與祖先靈說聲我們的打擾。
山頂,是靈魂的休憩處;山腰,則是孕育人的地方。
水踏過的足跡遍佈, 是山上所賜,自然的周而復生,得以牽繫後人。
曾經經歷大洪水的祖先們,遷移到肯杜爾山上,那些足跡飄落在走過的步道前,為了這裡的人開出一片綠意盎然。
風從哪裡來,白匏子就轉個彎揮手;黃色掃過台灣欒樹,等待秋色的覆過。
眾多的植物,對腦容量不夠的我頗難吸收,但指尖卻記得觸摸的感受。
不一會兒,到了在 Kapaliwa 重建的森林文化教室,裏頭,主靈柱安靜的支撐著。
石板縫隙隱藏著累積的風痕,還給自然棲息地的檳榔樹幹,則成了遍覆我們的屏障。
因為舊部落的重建,青年們紛紛參與,用身體記憶歸屬。
我們分配到帳篷的搭建,每個人協力合作,在言笑晏晏下,幾次堪稱豆腐渣工程的帳篷也昂首立起了。
等待我們的,是饞涎的紫背草、與眼線菜料理的麵食,大鍋的十分簡單,卻家人般百分飽矣。
休息突然成了耗費的元兇,沒有人願意浪費一點時間,可能是聞到森林的呼聲,迫不及待的想用身體給錄製起來。
對於接下來要採集植物的任務,如何將之不受破壞的牽引下來,是無可厚非的必要。
越接近山頂,越是聽見和緩漫步的心跳聲。
在那裡安住的民俗植物,為了復育,這次我們負責將山豬肉(羽葉泡花樹)帶回,種在生態廊道,埋下千萬的伏筆。
找到山豬肉時,樹根的確扎實的爪著土地,為了連根一齊帶上,我們小心翼翼的清去旁邊的土壤。土壤微濕的感覺的到溫度,孕育的氣息隨著十字鎬的上下擺動,到處遊走。
用盡九牛二虎之力依然不堪形容,將山豬肉放在肩上的同時,有一種聯繫的撼動。有些生命是天性的表現,在土地上無時無刻的傳承。
回到文化教室,早已飢腸轆轆。在此之前,斷續在屋裡燃燒的火堆,吐出煙霧纏繞著屋梁,我們必須批柴確保火堆不滅,也一齊升起晚上篝火晚會的營火。
這裡的食物總是美味。
刺蔥的香氣朝著鼻尖衝撞,我將滑蛋與豬肉毫不猶豫地先送入口中,龍葵帶點苦澀的輕咬著舌頭,再添上酸菜及醃漬辣椒的刺激,扒了不少米飯。
天色逐漸黑暗,星空跨開腳步跨向天空。
Lravorase 提了一壺小米酒,在每個人的碗中劃下弧線,這一劃,也開啟了晚上的笑聲攢動;淑華姐除了一身好手藝,還哼起了魯凱族隨口而響的歌曲。
她的眼睛,在唱歌時特別彎,特別令人平靜。
這天晚上,我們並未睡著,只是暫時閉上眼。
・台東部落工作假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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